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，韩冰愿意等，等风头一过，他就去向乔任山坦白一切，然后向乔慕晨求婚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池亦扬在西班牙做了近一个月志愿者，才打算回法国，去找清一。

    离开前，他特意带蒋微言坐火车来到充满浪漫风情的巴塞罗那。此行目的不仅仅是观光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    巴塞罗那附近有一个名为赫罗纳的小岛，是远近闻名的潜水圣地，蔓延至天际的海岸线，环绕着优质细腻的沙滩，海底潜藏着丰富的植物及海洋生物。

    正午的阳光铺满了海面，海天连接成了一条质地轻盈的薄纱。浅白色的海滩闪着耀眼的光，一望无际的蓝色波浪正柔和地拍打着细腻的白沙。

    沙滩尽头有一家潜水中心，远远望去，像是大草原上一粒彩色的蒙古包。

    头顶着宽大浅色编织帽的池亦扬，取下了挂在鼻上的太阳镜，看向了彩色的平层小屋。

    穿着法式沙滩长裙的蒋微言，顺着他的视线，凝望小屋顶端一块巨大的招牌。她用黄色发带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重新绑好，笑道：“你去吧，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
    池亦扬不动声色地重新将墨镜戴起来，拉着蒋微言的手臂：“走，一起过去。”

    走进潜水中心，里面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在整理潜水用具，听到有顾客进门，笑着招呼道：“你们好，有什么可以帮你们？”

    池亦扬扫视了一遍橱窗内的潜水用具：“你好，两个人，浮潜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蒋微言猛地抬起头：“两个人？”

    她晃了晃池亦扬的手臂，恐惧地摇了摇头：“我、我不去。”

    池亦扬转过身，扶着她的肩膀：“你知道吗？一位心理医生告诉我，创伤后压力的严重性与人活在死亡威胁中的时间程度成正比。单从这一点来看，我可以，你也一定可以。我知道这个过程很艰难，但你要试一试，你不主动驱除恐惧，恐惧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缠着你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我真的害怕。”蒋微言脸色苍白，脑海闪过溺水的窒息感，那是一辈子无法清除的恐惧。

    池亦扬观察她的神色，静静地思考了几秒钟：“你先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他牵着蒋微言走出了小屋，指着广袤无垠的大海：“微言，白天，它是宽广无边的海洋。晚上，它便是璀璨浩瀚的宇宙。你真的想错过这么美好的景物吗？”

    蒋微言摘下太阳镜，凝视着层层叠叠的海浪，有了一种晕眩感，池亦扬的话令她很动容，但恐惧的根已长在身上，难以去除：“大海很美，可是我却无福消受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的？”池亦扬双手搭在她的肩上，垂下头，黑色眼眸里闪着爱怜：“我们都曾受过创伤，我非常明白那种感觉。但你要一辈子在大脑里留着这份恐惧吗？你不尝试永远不会明白，当你战胜它时，你的人生会变得多么不一样。今天，你就忘了那个夜晚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可以吗？”蒋微言抬起头，手指微微发抖。

    “试试好吗，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大海的魅力。”池亦扬牵着蒋微言走回小屋，为她挑了一套潜水服。

    蒋微言听话地卸掉了身上和脸上的防晒霜，穿上了潜水服。

    十分钟后，他们登上了一艘潜水船。

    船往海里驶去，海水在阳光照耀下不停迭动，蒋微言眩晕感越来越强烈，心跳开始加速。

    池亦扬伸手按住她的手，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，开始给她讲一些浮潜的注意事项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，船停在一片十米深的浅海区。海水泛着一层淡绿色，海底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池亦扬站起身，把透明面罩戴在蒋微言的头上，拉好绑带，低头安抚道：“微言，放心，我们只是浮在水面上，我会托住你的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我害怕，要不我们还是……”蒋微言的手指紧紧抓着船的栏杆，内心剧烈挣扎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走到这里了，你应该给自己充分的信任。”池亦扬伸出手指了指船的下方：“你看，这里多美。”

    蒋微言渐渐松开栏杆上的手，在他的引导下，走到了船边的台阶处。

    池亦扬直接跳下了水，固定好身体后，向她伸出了手：“来，一步一步下台阶，我在这里接着你。”

    蒋微言一步一步，颤颤巍巍下着银色的阶梯，当一只脚碰到海水时，她立刻缩了上来：“不行，我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，跟着我来。”池亦扬将身体往上探了几分，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蒋微言闭着眼，心一横，将双脚直接踩到了水下的阶梯。

    冰凉的海水漫过了她的双脚，她的感官逐渐放大，等到适应了水的缠绕后，她再慢慢地往水下的阶梯继续走，小腿、大腿、腰，直至大半个身体没入了大海。

    感受到一双强有力的手正在托住自己的身体，蒋微言逐渐放松下来，她缓缓睁开了双眼，这个角度看，大海竟然变成了浅蓝色。此刻她的脑海中，倏然闪过波尔多“浪琴”餐厅的美人鱼标志。

    头顶温柔的声音传来：“你看，海面很美吧，海底更美。”他托着蒋微言的身体，将她缓缓拉离船边，开始往前探水。

    等到手中的身体逐渐轻盈，不再僵硬，池亦扬便将手渐渐地放开，为她展示浮潜的动作。修长的身影轻轻往前一趴，脸便朝下浮在了水面上。

    蒋微言注视着他，他像一条在深海混迹多年的大鱼，跟着他一定不会迷路，一定能找到方向。

    半分钟后，池亦扬抬起了身体，游到她的身边：“试试跟我一样，好吗？放松身体。”

    蒋微言咬着唇点了点头，顺着池亦扬搂在腰间的手，让身体浮在海面上，脸朝下。身体从僵硬到慢慢放松下来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清澈的海里，无数条五彩斑斓的小鱼游来游去，她感觉自己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丰富的色彩。

    蒋微言的心逐渐宁静下来，周遭嘈杂的声音瞬间被抽离。身体漂浮在微凉的海水里，她的脑海里倏然闪现一个清晰的轮廓，每一声低沉如大提琴的“晚安”，每一句深情如海的“我爱你”，每一次缠绵悱恻的亲吻，每一个嵌入骨髓的拥抱……

    全部都是程海川，他带给她的一切都那么刻骨铭心，像炽热的烙铁打上印记那般，无法磨灭。

    两分钟过去了，却像两年那么漫长，她完全没感受到池亦扬在中间放开了手，她靠自己浮在了海面上。

    头顶的烈日几乎要将蒋微言的背烤化了，她缓缓抬起上半身，将手掌摊开放在额前，试图遮住阳光。

    几根额前的发丝从泳帽里逃脱出来，滴着水。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，在眼底形成了一道弧形的阴影。她的唇角微微上扬，像是在回忆海底的景象，也像是回忆故人。

    一直守在身边的池亦扬，只顾着欣赏这一幕，忘记了周边的一切。

    蒋微言抬起眼，灿烂一笑，声音高昂：“我忽然知道那种感觉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感觉？”池亦扬的心被击中了，他的眼睛丝毫未动，只是嘴唇一张一合，机械地问。

    “重获新生的感觉。池亦扬，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她说过无数次感谢的话，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震撼着池亦扬。

    这一刻，他动情了，像是突然袭来的火山喷发，滚烫的熔岩把他的心变得炽热无比。

    他靠近蒋微言，紧握着她的肩膀，缓缓低下头，干燥无比的唇逐渐贴近了那两片湿润的绿洲。

    蒋薇言睫毛抖动着，就在池亦扬离她一厘米时，倏地从他的双手中往下滑，化身一条美人鱼，灵活地钻入海里。

    池亦扬的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叮咛”，水晶落地，倾数碎裂。

    那是他的心。